“像你這樣的人就應該槍斃！”虎頭用她粗壯的像棍子一樣的手指猛戳我的腦袋，她中氣十足的聲音余音繞耳。她皺著的眉頭好像一團枯草，因為枯草總是纏在一起，她的眉頭也因為常年纏在一起而分不開了。她說話表情幅度很大，我總是怕她沖我大吼的時候嘴角裂開。

“為什么？“我說，嘴角無意識的上咧好像笑的很開心一樣，這是病但是沒錢治，我其實害怕的瑟瑟發抖。我不像小丑，有免費的社區醫療，我的病越來越嚴重了。我又挺像小丑的其實，尤其此時此刻，一個干癟的猴兒一面放肆的笑著一面縮成一團退到角落里，你說滑不滑稽？別人不敢說，但是虎頭身后叼著煙的幾個人應該是覺得挺滑稽的，我自己想想也挺好笑。

“你有活著的價值嗎？食屎啦你！你看你的嘴角，你不是很愛笑嗎？笑吧！”沒等她說完，我就已經開始不爭氣的哈哈大笑了，她臉綠了。

記憶出現了斷層，那件事的后半段我只記得.....我呈嬰兒的姿勢抱成一團，耳邊是綿延不絕的扭曲的刺耳的：“她哭了？哈哈哈哈你們看看她哭了！！死乞丐滾遠點！”高低粗細的聲音混在一起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不夠，老太太！再來一碗湯！”我低下頭一飲而盡，手一松，可憐手中的破碗咣的一聲掉在桌子上，叮叮咚咚轉了幾圈立在那里。

“你的眼角在流淚欸！你哭了！喂喂喂你們快來看，她哭了！”我把頭埋得很低，但有只不開眼的小精靈欠欠兒的把腦袋伸到我的臉下面然后發出尖銳的聲音，引的其他食客探頭申脖。

“死一邊去！”我怒吼道。

還是那條巷子，我永遠忘不了，兩徸摩天大樓中間的小巷，幽暗深長。

“我*？真有意思，哈哈哈？我不就是一個死乞丐嗎？我這條狗，我這條賤命，我這瘦骨嶙峋的身體？說你*呢？”我又笑了，這次可能是真的開心吧“這回真的該死了，這回真的該死了，要死了，要死了....“我不停的重復，只有那一句話。雖然我沒辦法看到自己的臉，但是我能想象到它該是何其的扭曲猙獰，因為我能感覺到我的肌肉紊亂了。

記憶更加模糊了，但是能感覺到身下的呼吸越來越弱直到不可聞，然后是不停的循環不停的循環，我....可能干了不止一次。意識開始朦朧，好像陷入沼澤，整個下半身都卷了進去，我用手肘強撐但是無濟于事，越陷越深越陷越深，漸漸泥濘就把我吞噬，我還在不停的下墜，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擠壓我把我的肉身越壓越小。

我從哪里來的刀？我拼命的甩頭，感覺到一陣暈眩。不錯好湯啊！果然忘得很快嘛！就是好暈啊。我正準備一口干盡，忽然一個女人吧嗒一聲抽開我對面的長條凳坐下，嗖的一下從我手中抽走那碗湯。我吧嗒吧嗒嘴，空的，沒有預期的液體進入。

“干啥？！”我很生氣，打量她一眼。這個女人很精致，一身黑色天鵝絨披風，肩上扛著金色的徽章，淺綠色的頭發板板正正地被盤進頭上頂著的髻中，面色煞白，嘴唇猩紅，眼線又粗又長把眼睛顯得更加的狹長。

記憶瞬間就停止流失了，我還記得....

下一幕的記憶，就像是手中的沙，我在盡力接近它，而它在逃離我。

那是我人生的最后一幕了。

一個鵝毛雪天，我和好幾個人并排站在一起，蒙著眼睛，手被人拷在身后。雪花冰冰涼涼落在鼻尖，好幸福啊，盡管有點悲涼。

緊接著當當當當幾聲槍響。

我感覺很暈眩，我使勁拍拍腦袋無濟于事，頭很痛，我想忘記最后一幕，但是還是很清晰忘。不僅如此，我好像還想起來更多的事情....比如我曾經的工作，我曾是一個雜技演員，我軍校畢業，我教過武功...怎么這么多工作？不可能，我只是一個乞丐啊！腦袋炸裂般的疼痛。

我使勁甩頭，隱約之間好像碰到什么東西，一抬頭，那個女人閉著眼睛指尖搭在我的頭上。嚇我一跳，趕緊退后。她察覺，便也退后坐回凳子上。

“你干嘛？你是誰？”我慌張問道。

“在下張白婞，隸屬于泓阽會陰兵部。”她說完嘴角微微揚起。

“你來找我干什么？為什么要阻止我，欸？我的碗呢？碗呢？”我無奈的揉揉額頭，發現全是汗水，剛才就像做了一個太久的噩夢。果然所有真實發生的事情只有在發生的時候是真實的，完事兒了也就變成故事了，都變成假的了。

“你先別喝了，跟你說個事兒。”

“說吧說吧....別耽誤我投胎就行，你看后面那么多人排隊等著要喝老孟太太的湯，誒呀，我也該走了，晚了就投不上狗了，下輩子我想做王斯匆的寵物，你看多少人排隊等著呢！我要走了！”我莫名的緊張，可能是上輩子留下的陰影，有人找我說話就覺得是要打我，就想逃避，總感覺沒好事兒，好事怎么輪的上我？我起身要走，佯裝著急。

“你就是飛過去也不可能投上他的寵物，有你這個想法的人太多了，那都是給有關系的人準備的胎，就你這個八世窮酸的命做夢吧，哈哈哈....”她刻薄的笑了。

她說的對，我訕訕的緩慢坐了回去，尷尬的搓搓手。本來因為遺忘曾經那些狗屎的沒有尊嚴的日子而微微找回的一點點尊嚴，又坍塌了。我以為在地府沒人認識我我能稍微像個人似的活一會兒。